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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riday, March 24, 2006

傾城之戀

張愛玲是當代傑出的女作家,相信大多數人不會反對。《金鎖記》、《傾城之戀》和《封鎖》這三篇小說在一九四三年刊出,那時張愛玲才不過是二十三歲。張愛玲的文字,如影畫戲般把內容展開,一幕幕地呈現在讀者眼前。讀她的小說,就如看一齣戲,很有戲味的戲。
范柳原和白流蘇的頹唐故事,在危難中激發相依,他倆的愛情,仿佛早已注定,在平靜後奏起悲歌。記得有一幕描寫白流蘇在她下榻的酒店房內,收到范柳原從隔壁打來的電話。他倆,一個說,一個聽,然而大家都看著同一的月光。忘了那晚的月色如何,大抵是一輪明月,大抵是萬里無雲,大抵勾起了他們不少回憶。
張愛玲看似沒有刻意經營他倆的愛情故事,一切都像是隨遇而安的平淡。他倆有努力爭取嗎?范柳原那油腔滑調的話,好聽得來沒半點實在,沒半點留神。任誰也知道白流蘇予他是囊中物,正是囊中物,他的話看來更不可信,他的話更不必用心。白流蘇呢?一個失婚女子,雖不是花樣年華,但確是風韻尤存。她努力爭取的不似是范柳原,倒是為了擺脫那綑綁著自由的枷鎖。任何人,只要能帶她出走,她都願,都願意一嘗。若那個人不是范柳原,相信白流蘇也會作同樣的選擇。
假如,日子像白開水般平淡,這段愛情該早已夭折。但由於香港正處於傾城之時,這段愛情才得以延續。無論如何,畢竟他們的故事並非細水長流,當故事告終時,我們也明白,他們的愛情不過如小說的名字—傾城之戀。
最近,香港話劇團又重演〈新傾城之戀〉,導演特意將故事集中於范柳原和白流蘇之間鬥智的愛情角力上。我很想看導演的匠心,只可惜已座無虛席。
范柳原和白流蘇鬥智角力,又因安全感而單純相依……
感情上鬥智角力叫我們煩厭,卻又不敢擇下面具,坦率而視。我們都怕對方不止套上一個面具,我們都怕自己的面具不夠真誠,我們都怕自己先跌一挍。然而,我們又逃不了寂寞的恐懼,最後還是要找個伴來互相依靠。

Sunday, March 12, 2006

小提琴

小時候,親戚朋友們說我的手指長,很適合學琴。聽得我飄飄然,老是嚷著要學琴。當時住九龍城寨,媽媽以家中地方狹窄為由,拒絕了我。後來搬了家,我又重提舊事。媽媽依然以家小為由來拒絕我,我轉移向爸爸提出。爸爸疼我,不想我失望,便替我勸服媽媽。但家中真的沒法騰出地方來放鋼琴,更何況鋼琴昂貴,於是我改學小提琴。忘了頭一回提起琴的心情,我想是虛榮感高於一切。一年多後,爸爸過身,家中頓失支柱,我也不再學了。當時,我沒有跟老師說,倒向琴行的職員交代。那位小姐問我幹嗎不學琴,我只咕嚕地說句「不學了」。
六年後,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,我又執起提琴,拉出一段又一段的樂章。這次的時間比較長,學了三年多,後來又因入大學而停了。小提琴便一直擱在家中一隅,我沒有再拉,它也沒有再哼唱一聲。小提琴是較難學會的樂器,我的耳朵不靈光,聽不準音調。最難逃的是,我的手指根本不怎麼長,更莫說什麼適合學琴的臭話。然而,它音色淒美優怨,像個低下頭來思慕愛人的楚楚女子,教人不得不愛。它是我心頭的一根刺。它是那麼的沉重,卻又叫我反覆眷戀。
上年的十一月,獨個兒去看Duel in Concert。看見他們在台上的忘我演出,看見他們在音樂的默契熱誠,看見他們在工作的彼此支持,看得叫人感動。我又想起沉睡中的小提琴,我那多年不碰的小提琴。
報名、換琴線、找回昔日的琴書和譜架……
別了那麼多年,再回來手執提琴的人,不年輕。揹著提琴走進課室,坐在跟前的是一個年輕傢伙。若然,我小時從沒間斷地學習,我會否跟這小伙子一樣,當起老師來?小伙子很善良,沒有叫我難堪,還很有耐性地教導。我總算是個幸運兒,遇到的老師都是好老師。

我仍記得小時候,爸爸幫我調琴音時扭斷了琴弦;我仍記得我生硬地拉出一枚又一枚的音符;我仍記得哥哥來琴行接我回家;我仍記得媽媽囑咐我要努力學習……我仍記得我成長中的小提琴。